作者:survivor77
來源:A9VG
“沒想到…媽媽是巨人族!那麼我,我就既是神、又是巨人了!”
“還有人類。”
壯闊的故事接近尾聲。歷盡艱險,奎托斯父子終於抵達了旅程的終點,完成了心愛的妻子/母親魂歸故里的遺願。這時,對於自己真實本質的揭曉,阿特柔斯已經不像當初得知自己是神的時候那樣錯愕。或許是因為,相比力量強大、時刻潛伏著為所欲為的衝動的神之血,他並不十分清楚巨人的血脈對他而言又意味著什麼。但是,奎托斯對沉浸在興奮中的兒子所忽略的那一小部分本質——僅僅是他全部的四分之一——的補充,昭顯了他的夙願、理想以及最珍視的傳承。
事實上,儘管時隔多年,但如果稍微回憶一下的話,熟悉系列故事的人們想必都會同意,奎托斯的行為、性格的轉變並非一蹴而就。從某種意義上說,這一作《戰神》的故事,才是給陪伴系列一路走到今天的玩家們最大的禮物。通過這一作,奎托斯終於完成了自己的人之旅,不再是像魂鬥羅的“主角”那樣一個木偶和符號,而成為一個活生生的存在。早在《III》的時期,聖莫尼卡就開始意識到,到了系列的第三作,單純的“反英雄”、“屠神”噱頭已經不足以被作為核心去呈現,經過了那麼長時間,人們開始問:“問什麼這些神/人必須死?”而過去奎托斯過於平面化的性格,顯然不能夠給出足夠令人滿意的答案。因此,他們引入了好萊塢編劇來打造《III》的故事,於是,那句著名格言出現在了《III》的片頭:
要判斷一個人,就要看他在擁有力量時的所作所為。——柏拉圖
就整個《III》的故事表現而言,對這個價值核心的詮釋可以說是相當成功的:一個兩難的選擇擺在面前:“是在眾神的庇護和奴役下,接受平穩的生活,還是擺脫神的干預,在苦難中保有自由?”
而奎托斯以他的方式做出了選擇:要自由!——他屠盡眾神,將人類從神的圈養中拯救出來,但也因此給人類帶來了巨大的苦難:山川變色、海洋氾濫。
毫無疑問,奎托斯是以人類的身份作出了這個選擇——這是整部《III》當中,一個彰顯其人性的重要時刻。而到了故事的最後,奎托斯又作出了另一個偉大的抉擇:在百般欺哄勸誘的雅典娜面前,他自我了斷、將已經得到手的“希望”之力釋放出來,散落在了滿目瘡痍、但仍有人類生生不息的大地之上。同時,這一行動也呼應了故事開頭、那段格言所彰顯的主題。而這,可以說是他人性閃耀的最後時刻。
如果說《III》表現的是奎托斯以一個神的身份、向自己內心的“人性”發出的呼喚,那麼新《戰神》就可以說是敘述了他回歸人性的旅程。從故事一開始,奎托斯與光明之神巴德爾的遭遇起,故事就一分為二,形成了兩條線索;如果要分別為之標題的話,那麼奎托斯父子的故事,可以說是一曲關於“人性”的讚美詩;而芙蕾雅和巴德爾母子的故事,則相對地,可以稱之為一首關於“人性”的鎮魂歌。這兩首歌謠蜿蜒交錯,將整個新《戰神》的故事娓娓道來。
家庭、妻子、兒女——故事從最開始,似乎就與系列的傳統氛圍大相徑庭——奎托斯不再是了無牽掛,他擁有了可被失去之物。但如果我們稍加回想就會發現,奎托斯只是回到了最初:那個在系列故事的起點時、曾經擁有妻兒的斯巴達人。毫不掩飾地說,最早得知這些官方劇透時,我就立刻感到故事的衝擊力幾乎衝破螢幕撲面而來——經歷了那麼多以後,身處一個微妙的命運輪回中的奎托斯,他會遭遇什麼?他又會選擇什麼?這一切都強烈地勾起了我的好奇心;而一個希臘人(神)是如何踏上奧丁的土地開始九界之旅的,反而不那麼令人在意了。
故事的開端,開門見山地交代了奎托斯父子旅程的目標。這個構思十分值得玩味:系列初代的故事裡,奎托斯將妻兒的骨灰抹在身上,義無反顧地踏上了復仇之旅——一場以人性為代價、追尋神性的旅程。而這一次,同樣是帶著妻子的骨灰上路,奎托斯表達悲痛的方式不再充滿觸目驚心的暴虐之氣,他僅僅是低聲說道:
“你自由了。”
帶著自己心愛的兒子、前去完成妻子的遺願——與先前截然相反,這一次是他隱藏自己的神性、找回人性的旅行。
“為什麼它還是蟄死了青蛙?”
“因為它是蠍子。這是它無法改變的本性。”
對於奎托斯而言,神性是一種詛咒:強大的神之血必將導致為所欲為的畸形欲望、和不可避免的悲劇結局。這似乎是同時被他自己的過去、以及在故事中並未正面出現、但仍被描繪為暴虐成性的北歐眾神所證明的事實。也許神性本身並不邪惡,但是它所擁有的強大力量,卻會使得一些普通的欲望變得陰森而扭曲——正如密密爾所描述的那樣,眾神之父奧丁荒誕而殘暴的行為,似乎大多僅僅是出於好奇心。而更重要的,是另一個顯著的印證:巴德爾的悲劇。刀槍不入、不可能被傷害——這種力量毫無疑問是強大神性的體現。但它的存在,同樣是以犧牲人性為代價:失去一切感受的能力,除了感受痛苦以外。可以說,巴德爾的故事就是奎托斯不堪回首的人生的隱喻——以人性為代價獲得了神性,除了痛苦之外一無所有;但這一切又並非出於自願,而是來自於神的擺佈。唯一的區別就是,這個站在悲劇幕後的神不是別人,正是巴德爾的母親芙蕾雅。而巴德爾的故事又不僅僅是對奎托斯人生的再次演繹,它的內涵在此之上更進一步:站在芙蕾雅的立場上,她的行為可以說是來自母性:為了讓自己心愛的兒子永遠不受任何傷害。但這不正是另一種人性的體現嗎?終其根本,是芙蕾雅身上屬於“人”的那一部分的黑暗面,釀成了這場悲劇。相對的,巴德爾像當年的奎托斯一樣,踏上了復仇之路。到了最後,在他身上看到自己的過去的奎托斯,為了阻止他弑母——這個顯而易見的、令奎托斯想起自己因仇恨而弑父的往事的情景——他痛下殺手。但復仇之火卻沒能就此熄滅,而是繼續在他的母親身上延續了下去。這簇黑暗之火正是以一位痛失愛子的母親的人性為燃料,在芙蕾雅的心中熊熊燃燒。故事的主題在此得到昇華:無論是希望還是悲劇,一切的根源所在,正是既生動卻也不完美的“人性”,即便是神也是如此——他們不過就是一些擁有了過於強大力量的人罷了。
“力量來自這裡(心)。通過這裡運用它(頭腦)。控制你的憤怒。”
“我們不止於人、也遠不止于作為人的責任。”
從表面看,除了父親這一角色外,奎托斯無疑同時是阿特柔斯的引導者。但是與此同時,故事又刻畫了一個精通古代語言和眾神歷史的阿特柔斯;不言而喻地,兒子也成為了父親不可替代的導師。從最初的逃避、到面對、再到釋懷,奎托斯追尋人性的旅途,與阿特柔斯接受自身神性的歷程交相輝映、相輔相成。奎托斯深知人性的脆弱——憤怒,正是過去導致他迷失人性、跌入深淵的肇因,因而他不惜一切,極力避免他的兒子重蹈覆轍;同時,從最初的否定、掙扎、到接受,奎托斯對神性的態度也在兒子的影響下逐漸改變。父子倆人從互相理解到互相諒解,在旅途中互為導師、共同成長。從另一個角度而言,奎托斯在這一段旅程中的表現,則又再一次印證了《III》開頭的那一段話。
故事的末尾,巨人族的預言記錄了這對父子的旅程,也昭示了他們的命運。而在最後,無論那一幅壁畫代表了什麼,我都想說:奎托斯啊,衷心地希望,你將作為一個人死去。而這樣一段墓誌銘,或許能令你滿意:
-“奎托斯,他就在這裡,一位平凡的斯巴達人。”